左公柳荫
嘉峪关,雄关漫道,巍巍然矗立在茫茫戈壁中,扼八面来风。远眺逶迤祁连山脉,恰似一条淡紫色的细线在辽远处飘忽。
盛夏,天高地远,白云悠悠,阳光烤热了风儿,吹在脸上,极灼热。然而,走进树荫里,立即丝丝清凉抚过面颊,很凉爽。给人送来清凉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左公柳。这也许是大西北声名最响的树了,丛丛簇簇恰如挥洒在戈壁天际一抹绿云。
称其为“左公柳”,缘因一百四十年前的一位戍边、安边铁血将*左宗棠(1812年11月10日—1885年9月5日,湖南湘阴人,汉族,字季高,一字朴存,号湘上农人。晚清重臣,*事家、*治家、着名湘*将领,洋务派首领)。
1866年9月,年过半百的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至1880年离任的十几年时间里,这个耿介刚烈的湖南书生,提一彪湖湘子弟,携一具漆黑棺材由陕西进甘肃、驰骋天山南北,战功赫赫。叛乱平息,他又递折力陈在新疆设省,此前大清朝廷在新疆只设*事单位。那些年,左宗棠从五十四岁到六十八岁,正值由壮年步入老年的时间段,他却以一力擎天的气概,沙场点兵,浴血奋战,可谓壮心不已。
可是,最让今人有口皆碑的还是——“左公柳”。
左宗棠初到西北之际,满眼皆是“土地芜废,人民稀少,弥望*沙白骨,不似人间光景”,到他离开时,中国西北这片最贫瘠最干旱的土地上已赫然出现了一条绵延千里的绿色长廊。“自嘉峪关至省道旁所种榆柳业已成林,拱把之树接续不断”。“兰州东路所种之树,密如木城,行列整齐。”
鏖战西北之始,左宗棠修了一条大路,路宽三到十丈不等,东起陕西潼关,横穿甘肃河西走廊,旁出宁夏、青海,到新疆哈密,再分别延至南疆北疆,全长四千余里,被后人尊为“左公大道”。为了让大路富有生命力,左宗棠令将士一手持刀枪一手拿锄头开始种树,要求是最少一行,多至四五行。
在干旱的戈壁上种树当然不似他在故乡那么容易,这个自号“湘上农人”的书生对栽树或不陌生,但这是大西北,经过摸索,终于发现柳、杨、榆树适合此地生长。他就把栽树好处及注意事项编印成册,广为宣传,凡部队扎营之处,“严令以种树为急务”,第一件事就是种树,并颁布了保护树木的规章,而且要包种包活。后人统计,那十几年将士种树120多万棵,按其麾下十二万人平均下来每人种活了十余棵。但不知有“今亮”之誉的左宗棠是如何激励将士十年如一日坚持下来?
西北一个县的县志记载:“种树十余年来,浓荫蔽日,翠幄连云,六月徂暑者,荫赐于下,无不感文襄公之德”,褒其为“手泽在途,口碑载道,千年遗爱”。
千里柳荫成了西北人民心目中的圣地,为了保护之,官府告谕:“昆仑之阴,积雪皑皑,杯酒阳光,马嘶人泣,谁引春风,千里一碧。勿剪勿伐,左公所植”。这文告简明扼要,朗朗上口,很值得当今擅长八股公文的写手们好好学习。
伫立嘉峪关敌楼,一行行柳树列队走向云深处,仿佛叠印了百余年前十多万征战疆场将士的背影,这些从湖南来的汉子,伴随的是带着南国绿意的左公柳荫,思乡情怯呢,就有城墙根儿那块乌黑的“燕鸣石”。拣一颗戈壁石,叩击,立即像有万千只雨燕归巢,唧唧唧唧的回声不绝于耳。雨燕,带着南国的呢喃。这是雄关一景呀,可谁能说这不是征战游子思亲的心里话?
左宗棠大*所值柳树,耐旱耐寒速生好长,树龄却也就百十来年,所以当年百余万棵左公柳剩下已然不多了。嘉峪关前一棵古柳据说是百岁以上的寿星,而且是方圆百十里硕果仅存的。但见树冠阔大,绿荫如盖,好一派生机勃勃,人们把它当做宝贝一般呵护着呢。其实人们呵护的岂是一棵古树,呵护的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精神。
坐在柳荫下的石头上,仰望古柳,风吹柳叶飒飒有声,似乎在向我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战功赫赫的大将*,却以无边绿荫遗爱后人,左宗棠恐怕是亘古以来第一人。赞